《罗定东山叛兵列传》载于《万历武功录》卷之三。《万历武功录》，明瞿九思撰，14卷。成书于万历四十年（1612）。该书是根据当时的邸报、档案以及从书肆、故家收集的有关文书写成，共176篇。有万历刻本和1962年中华书局影印本。该书记述了明万历年间农民起义和各少数民族同政府之关系，史料丰富。

《万历武功录》卷之三《罗定东山叛兵列传》详细记述东山参将陈璘克扣军饷，逼迫士兵出力、出资修建寺庙，最终在建州立县后不久，酿成了对三罗、对南粤影响极坏的“东山兵变”。

嘉靖年间的德庆州知州，对罗旁大征后的防守看得非常重要。他说：“如徒征而不能守，不如不征之为愈也。如徒守而不能久，不如不守之为愈也。”凌云翼让高州参将陈璘调任东山参将，就是希望他能守住东安。可惜，陈璘辜负了凌云翼的期望，不把精力放在军事防守上，造成辖区防守漏洞频出，甚至发生官府印鉴被抢夺的事件。更让人愤怒的是，竟然因为他的贪黩，造成手下士兵哗变。

为了让大家充分了解历史，本人从《万历武功录》卷之三中摘录《罗定东山叛兵列传》的有关内容，把它标点、校勘，并翻译为现代汉语。敬请指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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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卷的《万历武功录》（图片来自网络）

原文

东山者，东安县也，万历丁丑，罗旁既平定，上幸用廷臣议，议以东山为东安，建参将一人，于时陈璘以副总戎秩到官管事。居五六年，癸未，东山建关王庙、长春寺，璘调营兵三百人，令出金钱二百两。诸营兵皆大怒，曰：“既罢力以作之，奈何复竭囊以奉之乎？”是时春正月，天大风雨，寒甚，诸营兵佐櫜鼔，稍缓，璘辄榜掠之。诸营兵益积怨深，怒于璘，欲反，顾未有路耳。顷，后營队兵由白眉峒至，右营队兵自南山至，并转木东门。饮酒，醉，与商民争权，略米菜。而哨官刘一鸾谯让之，营兵黄玉遂执鸾朴柣[1]，几死。于是玉畏鸾死，遂反。

先是，璘侵猎饩稟，诸营兵不得禀食县官三月矣。乃于长春墟鸣金鼓，张旗志，立玉为大总。遂杀我兵潘受、锅二衅旗鼓。东安令陈公大闭门走城上，抚谕之，竟不从。由此，诸营兵三百人引队兵五十人与俱，所过富禄、渣峒[2]、榃陂、托峒[3]、鹿架、涌石、狗头、坪峒、大寨，杀八人，卤男妇一十七人，烧营房七所，直走富霖所止璧。于是璘以重赏赏兵及番兵，冲锋一百金追亡[4]。斩黄玉等首一百余级，夺获陈恩等四十一人。而诸大用等一百余人竟逋逃入贼巢，纠合抚猺、革兵及守备使欧泮所部叛兵，并鼠窜粤西，屯陆川，劫北街，杀五十余人，虏一百三十三人。璘乃以金钱得赎。顷，引兵击破之，斩首八十四级。是时癸未闰二月也。

直指使罗应鹤转迁视北直文学矣，行至南雄，始接承罗定备兵使侯应爵军书也。当是时，东安亦使使者王秀龙至。直指使乃进秀龙堂上问状。秀龙具言东安令往在城上谕降，诸营兵以书系枪递城上，今其书在，可按而问也。于是下同知郑良材，具得其实。于是直指使上书劾奏璘虚冒兵饷五千两、鱼盐岁六千余两。而大司马张学颜乃请比盗沿海军饷法，诏狱。顾第恐临敌易将，徒令陈璘以得去为幸，而代者以新任为辞。于是议璘戴罪管事。

前是，佥事侯应爵以四品服备兵罗定，会岭西分巡使徐汝翼请假，爵以故移居高肇，视岭西事。大司马以为爵与璘同官，既不发其贪暴，奈何又从而掩覆乎？兵变既逾月，陈公大始以檄请，皆有状，请论如法。是时，制置使郭应聘亦已到官矣，请偕总戎黄应甲，提兵往止其罪，上幸可之。于是陈璘坐法免，得立功以自赎。候应爵竟以新迁参议秩，贬一等；陈公大罚俸禄半年；徐汝翼幸除罪。于是事皆由制置使矣。其后顷之，给谏张鼎思及制置使、御史邓炼亦上书，案把总刘宗汉、陈铭、王朝相，哨官陈相、潘麟凤、李昌，参将叶欢罪。

先是，璘等既罚治，上乃以刘宗汉等及欧泮下御史逮问，免叶欢官。速戚继光到官管事。于是诸将军提兵往击猺浪，破之，斩首一百九十九级，生得三十三人，夺获被卤二十八口，招抚二百余人。制置使以其状请，下大司马，于是上赐郭应聘三十金、纻丝二表里，徐汝翼十五金，叶朝阳、郑人逵十金，白玉等八金，侯应爵、叶欢复其官如故。其后甲申，大司马以制置使请，念陈璘在罗旁久劳苦，至所劾虚冒五千无验，所受礼节金一百九十余两、鱼米多索价五百七十余两，皆追给归帑。于是以多斩叛兵，亦除罪。上从之，诏以故职管事如初。

赞曰：《军忏》曰：世世作奸，侵盗县官，是谓国奸。信哉是言也！余观罗定东山事，难发主将，延引猺浪，互相称乱，甚乎哉！几危疆场。西宁界在七山、六十三山之间，假令皆如诸叛兵，则其祸乱可胜道哉！军无财，士不来；军无赏，士不往。宜其攘臂而去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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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璘肖像（图片来自网络）

译文

东山即东安县，万历丁丑年（万历五年，1577），罗旁瑶乱平定后，皇上采纳朝臣的建议，研究在东山建立东安县，设参将一人，于时陈璘以享受广东副总兵的俸禄担任东山参将，行使东山参将职权。过了五六年，即癸未年（万历十一年，1583），东安县修建关王庙、长春寺，陈璘调集300名营兵前来修建，命令营兵出银子200两。众营兵非常愤怒，说：“为什么我们筋疲力尽地负责修建，还要我们倾囊出资呢？”当时正是春正月，天刮大风，下大雨，很寒冷，众营兵在櫜（gāo）鼔的鼓舞声中开展工作，进度稍为缓慢些，陈璘就拷打他们。众营兵积怨越来越深，对陈璘非常愤怒，准备造反，只是没有造反的理由。不久，后营队兵从白眉峒来到，右营队兵从南山来到，负责把木材从东门运到关王庙、长春寺工地。他们喝酒，喝醉了，与商人争权利，抢夺商人的大米、肉菜。哨官刘一鸾谴责他们，营兵黄玉就捉住刘一鸾来鞭打，把刘一鸾打到差不多死。黄玉担心刘一鸾因此死去，于是造反。

之前，陈璘侵夺了3个月官府发给营兵作为月薪的粮食。大家于是在长春墟敲锣打鼓，竖起旗帜起事，推举黄玉为大总。叛兵杀死官兵潘受、锅二，用他们的血祭祀军旗和战鼓。东安知县陈公大关闭城门，登上城头，安抚晓喻叛兵，叛兵最终没有听从劝谕。随后，300名营兵带领50名队兵一起离去，沿路经过富禄、茶洞、榃陂（tán  bēi）、托洞、鹿架、涌石、狗头、坪峒、大寨，杀死8人，掳走男女17人，烧毁营房7处，一直走到富霖守御千户所的止璧。陈璘以重赏赏士兵和番兵，冲锋和追杀逃亡，奖100两黄金。战斗中，杀死黄玉等100多人，俘虏陈恩等41人。但诸大用等100多人最后逃窜到贼寇的据点，纠合降服的瑶人、被革除名粮的营兵和中路守备欧洲泮率领的的叛兵，一起鼠窜到粤西，驻扎在陆川，抢劫北街，杀死50多人，掳走133人。陈璘用金钱把被掳走的人赎回。不久，率领士兵消灭了诸大用一伙，杀死84人。当时是癸未年（万历十一年，1583）闰二月。

直指使罗应鹤晋升为提督北直隶学政，走到南雄的时候，接到罗定兵备道侯应爵的军事文书。当时，东安县也派使者王秀龙来到南雄。直指使罗应鹤于是传王秀龙上堂，向他了解有关情况。王秀龙详细告诉罗应鹤：东安知县之前在城上劝谕叛军投降，众营兵把书信捆绑在长枪上，传到城上，现在书信在我这里，可以按照书信的内容进行查究审问。罗应鹤于是让南雄州同知郑良材调查，了解到了全部实际情况。罗应鹤于是上书弹劾陈璘虚冒兵饷5000两、鱼盐每年6000多两。兵部尚书张学颜请求按照盗沿海军饷法，把陈璘关押到关押钦犯的牢狱。但担心作战之前调换将领，只会让陈璘以被下狱为幸事，代陈璘作战的人会以刚刚上任为失败寻找藉口。于是建议依法判处陈璘的罪，但让他继续履行东山参将职责。

之前，按察司佥事侯应爵以四品官阶担任罗定兵备道，刚好遇到岭西分巡使徐汝翼请假，侯应爵因此移居高州、肇庆，负责岭西分巡道工作。兵部尚书张学颜认为侯应爵与陈璘同在罗定州任职，为什么不但没有发现陈璘的贪暴，还为陈璘掩饰罪行。东山兵变发生一个多月后，陈公大才书面报告，这些都是有事实依据的，要求对他们依法论罪。当时，两广总督郭应聘已到任，他请求让陈璘与广东总兵黄应甲一起，带兵去消灭诸大用的叛兵，皇上同意。陈璘因此免罪，获得立功自赎的机会。候应爵因为刚刚提升享受参议的待遇，贬一等；陈公大罚俸禄半年；徐汝翼免罪。有关事宜都由两广总督郭应聘处理。之后不久，给谏张鼎思和两广总督、御史邓炼也上书，要求查办把总刘宗汉、陈铭、王朝相，哨官陈相、潘麟凤、李昌，参将叶欢的罪。

之前，陈璘已经受到惩罚和治罪，皇上决定，刘宗汉等人和欧泮，由御史逮捕问罪，免去叶欢的西山参将职务。同时催促戚继光赴任广东总兵官。于是，各位将军率领部队前去攻打瑶人、浪人，并打败了他们，杀死瑶人、浪人199人，活捉33人，夺回被掳走的人28人，招降安抚200多人。两广总督郭应聘把情况报告皇上，皇上让兵部尚书提出处理方案，根据方案，皇上赏赐郭应聘金30两、缎子2匹（包括面子与里子），赏赐徐汝翼金15两，赏赐叶朝阳、郑人逵金各10两，赏赐白玉等人金8两，侯应爵、叶欢恢复原来的官职。甲申年（万历十二年，1584），兵部尚书根据两广总督郭应聘的请求向皇上提出处理意见：考虑到陈璘在罗旁地区工作时间很长，比较劳苦，被弹劾虚冒5000两兵饷没有实证，所收受的礼节金190多两、鱼米多索价570多余两，都已追回并归还国库。陈璘因为杀死了不少叛兵，也予免罪。皇上同意，下诏恢复陈璘原来的职务和工作。

论赞：《军忏》说：世世代代做奸邪的事情，侵占掠夺天子的财物，就是危害国家的坏人。这话一点也不假！我认为东山兵变这件事，是主将陈璘引发的灾难，发展到瑶人、浪人参与，营兵与瑶人、浪人互相作乱，影响非常大，几乎危及疆场。西宁位于七山、六十三山之间，假如营兵都像叛兵一样，那么祸乱之大，真是不可预料！军队如果没有钱财，人们就不会来从军; 军队中没有赏赐，人们就不愿去打仗。陈璘如此贪黩，营兵激愤叛去，是必然的事情。

校勘

[1]朴柣（zhì）：当为“扑抶（chì）”的讹文。

[2]渣峒：今作“茶洞”。

[3]托峒：今作“托洞”。

[4]于是璘以重赏赏兵及番兵，冲锋一百金追亡：疑为“于是璘以重赏赏兵及番兵，冲锋追亡一百金”的倒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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